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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受新冠肺炎疫情的影響，除國家保障支援的抗疫情項目外，各地的施工單位客觀上已不可能按預計的年后開/復工日期開始/恢復施工。本文對施工單位能否就本次疫情及其導致的連鎖反應（例如，國務院宣布假期延長期間、地方政府宣布延遲復工期間、地方政府宣布中斷交通期間、工程所在地以外區(qū)域人員、物資無法流動期間、因施工人員發(fā)生確診疫情被整體停工隔離期間等）主張工期順延及順延的期限進行探討。
關鍵詞：疫情 工期順延 不可抗力 因果關系
一、對本次疫情能否導致工期順延的法律分析
目前主流觀點認為本次疫情及因本次疫情采取的相應管控措施，屬于《民法總則》第180條、《民法通則》第107條、《民法通則》第153條、《合同法》第117條規(guī)定的不可抗力，例如，浙江高院、重慶高院、湖北高院等諸多法院都在近期出臺的司法裁判指引【1】中將本次疫情認定為不可抗力。因不可抗力不能履行合同的，根據(jù)不可抗力的影響，部分或者全部免除責任。但疫情這一不可抗力并不當然導致合同不能履行，根據(jù)湖北高院《關于審理涉及新型冠狀病毒肺炎疫情商事案件若干問題的解答》第7條【2】的規(guī)定，施工單位能否因本次疫情及其導致的連鎖反應主張工期順延，取決于疫情與工期延誤和工期延誤損失之間的因果關系，我們按照合同簽訂時間分不同情形對工期順延的問題進行具體分析：
（一）若疫情出現(xiàn)在合同簽訂之后，履行完畢之前
1.建設工程僅因疫情這一不可抗力而導致工期延誤的，工期應予以順延?！蹲罡呷嗣穹ㄔ宏P于在防治傳染性非典型肺炎期間依法做好人民法院相關審判、執(zhí)行工作的通知》第3條第3項即規(guī)定：“因政府及有關部門為防治‘非典’疫情而采取行政措施直接導致合同不能履行，或者由于‘非典’疫情的影響致使合同當事人根本不能履行而引起的糾紛，按照《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第一百一十七條和第一百一十八條的規(guī)定妥善處理?！苯B興中院《涉新冠肺炎疫情建設工程合同糾紛指導意見》第4條第1款規(guī)定：“確因執(zhí)行疫情防控需要，造成工程項目停工的，一般可以順延工期?！焙芏嗨痉ú门幸喑执擞^點。例如，廣州中院在廣東科浩幕墻工程有限公司與廣州市新裕房地產(chǎn)開發(fā)有限公司建設工程施工合同糾紛一案【3】中認為，施工現(xiàn)場出現(xiàn)“登革熱”疫情，考慮到“登革熱”是乙類傳染病，該情形屬于人力不可抗拒的自然災害，相應的工期應予以順延。三亞中院在殷文敏與三亞長源物業(yè)發(fā)展有限公司商品房預售合同糾紛一案中【4】認為，非典疫情的發(fā)生是不可預見、不可避免，并且在當時衛(wèi)生醫(yī)療技術條件下為不可克服的，且由此導致政府采取必要的行政措施禁止錄用島外民工，當事人可據(jù)此對“非典”期間導致工期延誤發(fā)生的遲延交房主張免責。酒泉中院在山東省威?；A工程公司與肅北金澤礦業(yè)有限公司、甘肅省地質(zhì)礦產(chǎn)勘查開發(fā)局第二地質(zhì)礦產(chǎn)勘查院采礦權糾紛一案【5】中亦將施工單位因施工地點氣候與鼠疫的發(fā)生未能按期完工認定為因自然環(huán)境因素等不可抗力行為導致，認為上述行為并不屬于未按期完工的違約行為。
2.因施工單位原因發(fā)生的工期延誤事件在疫情發(fā)生前仍在持續(xù)的，那么疫情發(fā)生期間的停工窩工以及工期延誤實際由不可抗力與施工單位的原因共同導致，屬于延誤事件中共同延誤、交叉延誤的情形，應依據(jù)“原因與責任相適應”的原則要求施工單位承擔相應的責任，工期原則上不應順延。即便因后續(xù)發(fā)生的不可抗力導致工期進一步延誤，但施工單位未在約定的工期內(nèi)竣工才是造成工期延誤損失的根本原因，不可抗力與工期延誤的損失之間不具備因果關系，施工單位須依約承擔違約責任。例如，最高院在北京建工一建工程建設有限公司與天津金發(fā)新材料有限公司建設工程施工合同糾紛一案中【6】認為，案涉工程最終因進入冬季，受天氣和管理方面影響，造成工期進一步延誤，而天氣因素確系屬于不可抗力。但如果工程按期完工，則可以避免冬季施工的不利因素。施工單位以冬季天氣原因造成工期順延屬于不可抗力因素為由，認為其對此不應承擔違約責任，缺乏事實和法律依據(jù)。
3.因疫情影響和雙方違約行為共同導致工程停工窩工的，考慮到建設單位亦存在過錯，根據(jù)公平原則，工期應有限度的順延或適當免除施工單位的部分責任，按雙方過錯程度分擔工期損失。不能確定各自過錯大小的，司法實踐中往往由人民法院依公平原則酌定。例如，最高院在新鄉(xiāng)市恒升房地產(chǎn)開發(fā)有限公司與河南六建建筑集團有限公司建設工程施工合同糾紛一案【7】中認為，工程逾期交付，除“非典”不可抗力的影響外，雙方均有責任。建設單位一方存在未及時辦理施工許可證、未及時供應材料、多次變更設計等原因，施工單位一方有管理不善，組織不力等因素。二審判決認定雙方提交的證據(jù)均不能證明自己的責任小于對方，未支持建設單位關于違約金的主張，并無不當。
（二）合同簽訂時正值疫情持續(xù)期間的
本次疫情的法律性質(zhì)屬于不可抗力，對僅因本次疫情導致的工期延誤，施工單位可以主張工期順延。但如果當事人在肺炎發(fā)生后才簽訂合同，則應當視為對疫情時期的特殊情況做出了明確的預見和約定，不可以主張工期順延。例如，山東高院在大慶筑安建工集團有限公司曲阜分公司、大慶筑安建工集團有限公司建設工程施工合同糾紛一案【8】中認為，從訴爭雙方簽訂于2003年5月7日的《會議紀要》來看，雙方簽訂《工程施工協(xié)議書》時，已經(jīng)對非典時期的特殊情況做出了明確的預見和約定，應按約履行。
二、施工單位進行工期順延的期限
1.簽訂施工合同的雙方當事人已就疫情導致的工期順延達成合意的，若不違反法律強制性規(guī)定，工期順延的期限以雙方當事人的合意為準。例如，福建高院在福建力佳股份有限公司與福建省南安市第一建設有限公司建設工程施工合同糾紛一案【9】中認為，訟爭合同載明：“每天降雨量達100mm以上及設計變更引起的工程量增加須經(jīng)監(jiān)理工程師簽字確認，工期順延。”故原審以監(jiān)理工程師簽名確認的《工期臨時順延申請表》，作為計算工期順延的依據(jù)，并無不當。
2.雙方當事人未就疫情導致的工期順延達成合意的，人民法院若參照以下政府通知來認定本次疫情導致的工期順延的期限，施工單位可能因此而利益受損。
2020年1月27日國務院發(fā)布了《國務院辦公廳關于延長2020年春節(jié)假期的通知》（國辦發(fā)明電〔2020〕1號），延長2020年春節(jié)假期至2月2日（農(nóng)歷正月初九，星期日），2月3日（星期一）起正常上班。各地方政府積極響應，上海市、江蘇省、安徽省、廣東省、山東省等多地人民政府進一步宣布，其區(qū)域內(nèi)各類企業(yè)不早于2月9日24時前復工。上海市住建委還發(fā)布了《關于進一步加強建筑工地疫情防控措施的通知》，對于建筑工地的復工進行具體指導：“本市各類建筑工地不得早于2月9日24時復工或新開工。2月10日以后，鼓勵建筑工地根據(jù)疫情形勢，結(jié)合工地實際，因地制宜，延遲、錯峰復工和新開工。”司法實踐中部分法院傾向于參照政府通知來認定工期順延的期限。例如，成都中院在成都金地房屋開發(fā)有限公司與四川同輝建設有限公司建設工程施工合同糾紛一案【10】中即依據(jù)成都市建設委員會《關于我市在建工程受地震影響造成工期延遲問題答復的通知》的規(guī)定將因地震影響而順延的工期酌定為80天。
但實際復工日期受多種因素影響，可能遠遠晚于政府通知的復工日期。若人民法院據(jù)此認定工期順延期限，則很可能導致施工單位利益受損。對于施工單位來說，欲實際復工，可能面臨人、材、機等缺乏的困境。以人工為例，在疫情尚未平息的情況下，大多數(shù)返鄉(xiāng)務工人員返回項目現(xiàn)場已客觀不能，湖北地區(qū)尤其如此。人工缺乏將是目前大多數(shù)施工單位要面臨的難題之一。而且，在各地企業(yè)復工后的短期內(nèi)，相應建筑設備、建筑材料都可能因生產(chǎn)企業(yè)尚未完全恢復產(chǎn)能而短缺，且在本次疫情進行交通管制的情況下，建筑設備、建筑材料的運輸亦是難題。以上還尚未考慮建筑設備、建筑材料因此而價格大幅上漲的問題。故對于實際的復工困難，施工單位應充分考量，并積極與建設單位溝通，以達成合理的復工時間、順延期限，并以書面的形式予以確認。
三、針對類似重大傳染病疫情導致的工期順延的風險防控措施
1.當務之急是按照有關部門出臺的防疫規(guī)定積極做好防疫工作，以上海地區(qū)施工單位為例，積極貫徹、落實上海市住建委發(fā)布的《關于進一步加強建筑工地疫情防控措施的通知》，包括但不限于：（1）建筑工地應成立疫情防控小組，責任到人，建立防控體系。（2）疫情防控小組應在工地入口設立健康觀察點，對所有進場人員實施體溫檢測，并按規(guī)定要求來滬人員填寫《健康信息登記表》，核實身份證號、手機號碼等關鍵信息，關鍵信息應及時與屬地社區(qū)共享。（3）來自及途經(jīng)重點地區(qū)人員未經(jīng)在滬隔離觀察（留驗）14天，不得進入建筑工地。
2.對于涉及其核心利益的條款，施工單位應積極與建設單位協(xié)商，不能因自身處于弱勢地位而盲目地妥協(xié)、退讓。包括但不限于：（1）將疫情納入到合同約定的不可抗力及工期順延事由中，以施工現(xiàn)場實際具備復工條件之日作為制定工期順延期限的標準。（2）完善工期順延、復工條款，比如，“承包人因傳染病疫情而停工的，工期自動順延，傳染病疫情的阻礙消失后，發(fā)包人要求復工的，應向承包人送達書面復工通知。”（3）在合同中明確工期順延期間的材料、人工、設備大幅上漲的責任承擔條款，比如“順延期間材料價格上漲x%以內(nèi)的風險由承包人承擔，超過x%部分的風險由發(fā)包人承擔”等。
3.在疫情發(fā)生后，按照合同約定的期限及程序向建設單位申請工期順延。具體可以參照《建設工程施工合同（示范文本）》（GF-2017-0201）第17.2條的約定。同時，做好相應的證據(jù)留存工作。包括但不限于：（1）工期順延的申請書；（2）申請書送達建設單位與監(jiān)理單位的憑證，當采用郵寄的方式時，我們建議選擇EMS快遞，以利于保存送達憑證；（3）監(jiān)理單位的意見及書面回執(zhí)；（4）建設單位的意見及書面回執(zhí)；（5）會議紀要；（6）各方進行工期順延溝通的錄音、錄像；（7）復工通知；（8）政府部門、社區(qū)相應通知等。
4.即便工期成功順延，疫情導致的工期順延亦會導致相應的施工成本增加，施工單位應就增加成本的承擔與建設單位展開談判。同時，還應做好停工期間建設工地的建筑設備、材料保管工作以避免損失的擴大。具體可參考《建設工程施工合同（示范文本）》（GF-2017-0201）第17.3條的約定。
5.對于涉外工程項目，施工單位可根據(jù)事實積極向中國貿(mào)促會及其授權的分、支會等申請不可抗力事實性證明書，在獲得后向外方單位提交，同時提交不可抗力對合同履行所造成影響的證據(jù)，盡量免除不履行、不完全履行和遲延履行施工合同的責任。2020年2月2日上午，匯大機械制造（浙江湖州）有限公司相關負責人即拿到了全國首份新型冠狀病毒感染的肺炎疫情不可抗力事實性證明書。雖然該證明已得到許多國家和地區(qū)的政府、海關、商會和企業(yè)的認可，但是對于證明書的效力，除非是合同的不可抗力條文中有明確規(guī)定證明書對證明不可抗力事件的效力是最終的，否則該證明書在國際訴訟和仲裁中并不重要?！?1】中國貿(mào)促會出具的不可抗力證明書僅是對客觀事實的闡述證明，并不等于可以直接依此主張工期順延，實質(zhì)上仍應視疫情對具體合同的履約影響程度而定。
【1】包括但不限于：浙江高院《關于審理涉新冠肺炎疫情相關商事糾紛的若干問題解答》第1條、重慶高院民一庭《關于審理涉新型冠狀病毒肺炎疫情民事案件若干問題的解答》第1條、湖北高院《關于審理涉及新型冠狀病毒肺炎疫情商事案件若干問題的解答》第2條等規(guī)定。
【2】湖北高院《關于審理涉及新型冠狀病毒肺炎疫情商事案件若干問題的解答》第7條規(guī)定：“債務人以新型冠狀病毒肺炎疫情為由主張部分或者全部免除合同責任的，應當如何審查？答：債務人以新型冠狀病毒肺炎疫情為由主張部分或者全部免除合同責任的，根據(jù)誰主張、誰舉證的原則，應當由其舉證全省各級法院應當重點審查新型冠狀病毒肺炎疫情與違約行為和違約損害之間的因果關系，……?！?/span>
【3】（2005）穗中法民二終字第1861號民事判決書
【4】（2005）三亞民一終字第79號民事判決書
【5】（2016）甘09民終291號民事判決書
【6】（2013）民申字第1632號民事裁定書
【7】（2011）民申字第199號民事裁定書
【8】（2017）魯民申3251號民事裁定書
【9】（2014）閩民申字第66號民事裁定書
【10】（2015）成民初字第00214號民事判決書
【11】楊良宜、司嘉,《談新型冠狀病毒疫情與國際商業(yè)合同下的不可抗力》
滬公網(wǎng)安備 31010402007129號
